上輩子

她看到自己處心積慮地爬床，為了嫁給顧長驍而裝懷孕，然後被顧太太謾罵，被網暴。

顧長驍看向她的目光很有侮辱性，像極了看到黏在鞋上的臭蟲，不拍死看著惡心，拍死又嫌臟自己的手。

她好似察覺不到他的厭惡，像個乞丐一樣乞求顧長驍的幫助。

只要一點點施舍，只要一點點就夠了。

終於，顧長驍被她纏得煩了，打算從指尖扔些餅幹屑給她，可是沈清幽回國了。

面對沈清幽，顧長驍的眼裏滿是愛慕和神往。

林笙終於發現，原來人和人並不是平等的，人和人真的有雲泥之別。

她不甘心，她知道顧長驍的住處，她在他家門口堵住他，揪著他的衣領問為什麽不要她。

我眼睛和她很像啊，我比她的眼睛還漂亮，不止眼睛，我長得也比她漂亮，你為什麽不要我？就因為我是替身嗎？就因為除卻巫山不是雲嗎？可是你怎麽能這麽對我？

因為你，我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，你怎麽能一點愧疚都沒有？

顧長驍推開她，說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，怪誰？怪你自己，都是你自己的錯。

林笙紅著眼睛，瞥見他副駕駛裏的玫瑰花，她氣急敗壞地沖上去，死死咬住顧長驍的嘴唇，咬得破皮，咬得鮮血淋漓。

顧長驍掙脫開她，一把掐住她的脖子，將她按在車前蓋上，“你是不是瘋了？”

林笙的唇瓣上粘著他的血，癡狂地笑，“我不好過，你也別想好過。你不是要去約會嗎？你去啊，你頂著一嘴的傷口，我看你怎麽跟沈清幽解釋。”

掐在她脖子上的大手收緊，顧長驍恨不得掐死她。

林笙是被顧長驍叫來的保安丟出去的，像丟垃圾一樣丟出去，多看一眼都嫌汙了眼睛。

狹小的出租屋，吃了一半的泡面，發潮的床褥，大眾鄙視的目光，圍追堵截的記者，瘋狂的私生，巨額的違約金……

種種種種，壓得林笙喘不過氣。

看到和顧長驍走在一起的，輕易贏得所有人讚美的沈清幽，林笙最後一根弦崩斷了。

你為什麽要回來？你為什麽不晚一點回來？哪怕再晚一個月都好。明明我快要走出泥沼，你為什麽要回來？你為什麽現在回來？！

都是因為你，如果不是你，如果沒有你，我根本不會變成這樣。

如果沒有你……

如果沒有你？

如果沒有你！

林笙坐在幽暗的出租屋裏，眼神從無助到偏執，再到可怖。

那天，她戴了頂白色的鴨舌帽，穿了一身黑色運動服，開著二手車去找沈清幽，做了和她同歸於盡的打算。

人生就是這樣，當你喪失所有信心，任由自己墜到谷底時，它又會拉你一把。

在路上林笙接到了大伯的電話，她做好挨罵的準備，沒想到大伯對那些事只字不提。

他的關心少是少，不是沒有。林笙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，她什麽脾性，大伯清楚。

性子又直又執拗，本質上不壞，是個善良孩子。

大伯說，在外面過不下去就回來，有他在，沒人敢欺負她。賠違約金的事他聽志成說了，沒事的。她不是從小跟著她嬸子學做飯嘛，一手的好廚藝，家常飯菜個個都會。

他都打聽了，去縣裏高中門口賣炒面，一個月能掙三四萬。慢慢還，遲早能還上。

車載藍牙電話裏傳出大伯蒼老的聲音，林笙的淚珠大顆大顆地掉，抿著唇跟大伯說話。

掛完電話，她邊開車邊嗚咽地哭，泣不成聲。

有些人堅固如鎧甲，可是只要一點點愛，她就變得不堪一擊。

她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？

林笙知道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，她知道她要的不是感化，而是解脫。

人性難測，卻總會在某個時刻留下一線生機，為她，也為沈清幽。

倘若林笙加快開車的速度，直直撞上去，她和沈清幽的車都會立馬起火爆炸。

可是在沖過去的最後十秒，她想到大伯的擔憂和寬慰，想到本就無辜的沈清幽，想到可悲又可憐的自己，她深深吐了一口氣，降低了車速。

兩車相撞，好在沒有大礙

沈清幽的車性能好，她往旁邊躲，撞上了護欄，人沒什麽大事。

林笙的車側翻，相撞時撞到碰撞傳感器，車裏的安全氣囊彈出來壓住她。

由於得救的晚，她被卡在車裏，雙腿的肌肉壞死，後半輩子唯有坐輪椅度過。

林笙想，這應該是她的報應吧。

沈清幽人沒事，沒有跟林笙計較，也沒讓顧長驍為難她。

她的家鄉卻因為她被嚴重地域黑，好不容易有點起色的旅游業受到重創。

網友扒她大伯家的地址和信息，認為能教出林笙這樣的人，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。

事情鬧得很大，網上輿論一邊倒，林笙成為眾矢之的，連帶大伯一家也受人指指點點。

最後當地政府出面，花錢把攻擊性太強，煽動性太強的帖子刪了。大伯家的地址和個人信息也始終沒有被爆出來，網友購物車裏的花圈和蟑螂沒有機會寄出去。

林笙不知道大伯後來有沒有再給她打過電話，應該是有吧？

她沒接上。

她沒臉見他們，也沒臉回去。

品牌方見識到林笙的偏激，不敢再刺激她，剩下的那幾百萬他們不打算要了。

所有人都覺得她瘋得厲害，連她自己也是。

林笙醒後看了眼網上和微信上的消息，一個沒回，她掰斷了電話卡，扔到床邊的紙簍裏。

林笙知道很多人都在找她，好的壞的，關心的看笑話的，打聽著賣消息的，迫不及待想奚落她的……

她都不想管了。

她去了一個名叫藍城的小縣城，山青水綠人煙少，擡頭沒有高樓，一眼能望到天邊。

在這裏很少用到身份證，出門戴上口罩就沒有人認出她是誰。

昨日種種，譬如昨日死；今日種種，譬如今日生。

林笙在藍城遇見了鬧鬧，和它一起生活。

相依為命，多溫暖的詞，正是她在藍城的十二年裏和鬧鬧的生活寫照。

生活從平淡到熱鬧，她從一個旁觀者變成參與者。

林笙看到鬧鬧在客廳裏又跑又跳，一頭撞上電視櫃。她推著輪椅的輪子上前，默默地幫它揉揉頭。

林笙看到她剛煮好的餃子，就回去拿個醋碟的功夫，回來盤子已經空了。她無奈地把碟子放在桌上，回到廚房多煮了些。等她端著兩個盤子再度回來，醋碟被打翻在地，瓷磚地板上好多“梅花印”。

林笙看到她下班回家，輪椅還沒推進門，鬧鬧就撲上來撲到她懷裏。四十多斤的哈士奇突然沖過來，把林笙連帶輪椅撲倒在地。樓裏隔音不好，鄰居聽到動靜出來扶她。

從沈默到捏拳，再到生氣。

林笙第一次發現，緩解低血壓的不是只有糖，還有哈士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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